作者:査阜西  文章加入时间:2020-02-16 23:24:31 浏览数:860
【徽骆驼】琴歌辨

 

有词的琴曲而又可以演唱的,传统地称之为“琴歌”。在汉代,留传下来许多琴曲,它们没有曲名,而称为琴歌——如司马相如琴歌。但是五六百年来,琴歌与有词之曲已经混淆,严天池认为“取古文辞用一字当一声”或“取古曲随一声当一字”都不可取。话是对的,但只可是指某些有词之曲而言,不可认为凡有词之曲都是如此,更不能涉及琴歌。

宋代末年,徐宇(天民)传曲都是无辞,明代中叶萧鸾遂强调浙派徐门正传应“去文而存勾踢”,也就是说,浙派是只弹而不唱的;拿今天的话来讲,他们主张古琴只是器乐,不屑于给演唱的去伴唱,或自弹自唱。他们暗示和江派对立,说江派的琴是俚俗的。从明初的人的理解看,他们对江派不排斥琴歌这一点,并未作非难,可能是由于“遗音"(谢雪峰)见重于沈(石田)程(篁墩),二杨崛起于江左(杨西峰、杨鹤溆),惹起士大夫琴坛对他们的嫉视,江左江南的“江派”,就渐渐被误为江湖派的“江派”了。追源史迹,令人兴叹。

三百年来琴重“虞山”,而虞山派的名誉始祖严天池也确说了一句“琴川(即虞山)胥刻意于声,而不牵合附会于文,……要与俗工之卑琐靡靡者悬殊”的话,于是琴歌就与一切有词之曲,受到了池鱼之殊,几乎无人齿顾了。

作为一个琴人,我是从琴歌学起的。我从十四岁到二十七岁,一直是弹必有唱,后来有人教我“归口虞山”,我就不敢当众演唱了。当我开始弹《忆故人》和《梅花三弄》两个无词琴曲时,我在情绪上还多少有些抵触。我很怀疑,一个琴曲没有词,怎能知道是些什么意思呢?后来到任何地方遇到的琴家,几乎全是只弹而不唱,我才噤若寒蝉,怕人轻视我是“江湖派”!

今天,在党的百花齐放的文艺方针诱导之下,我又开始试唱琴歌了。对于琴歌,有些音乐家是持肯定的态度的;但另外少数琴家和音乐家还是在轻视或怀疑。

1956年12月3日我与衡阳县长深夜下乡,到方工四社走访七旬老琴人李师古(解放后行中医),他一开口就先问我:“你是什么派?”我说我多年来只弹不唱了。他说:“好吧,算你是廊庙派,不是江湖派吧!”然后才和我接谈琴事。像这样老年人,表现顽固是可以原谅的。但不幸有些音乐家至今也轻视或怀疑琴歌。

在《胡笳十八拍》发掘演唱后的座谈会时,我在解答中用了“四声阴阳,九音开合”说明“乡谈折字”,当时就有人指摘我不该用“昆曲语汇”去“冒释”琴歌。“四声阴阳,九音开合”并不是昆曲专有的语汇;“乡谈折字”则从来不是昆曲语汇;格格不入的西乐语汇,用以解释中乐更是天下滔滔,而指摘的人忽有此反应,显然他对琴歌是轻视、怀疑,兼而有之。还有人别有用心地贬低《琴适·胡笳》的价值,提出“词曲配合上也比较呆板,都是一字一音,十足反映了明代统治阶级复古的音乐理论”的说法。“配合呆板”、“一字一音”就是统治阶级复古思想?传统琴歌和一切有词琴曲外形都是配合呆板,都是字一音?《琴适·胡筋》并非一字一音,而是普遍使用吟猱绰注的,与雅乐谱、诗经乐谱迥乎不同,倒是谢雪峰、杨西峰、杨鹤溆、张廷玉等所传有的较简。至于呆板与否,易涉主观,而《琴适·胡笳》,拍拍变奏,岂变奏即呆板耶?照此说话,一切传统琴歌和有词琴曲岂不是全被否定了吗?这是粗暴的。

许健同志在本刊发表的论文中,因为听众对《琴适·胡笳》的反应不坏,他解释说:“但是经过发掘者(指我?)与演唱者(指朱琳)精心的‘处理’后,有些地方也很动人。”浅薄如我,并无任何“处理”能力;朱琳初次向我学唱琴歌,亦并不自以善为“处理”自豪。动人之处不是来自“处理”,而是来自传统的“乡谈折字”的琴歌唱法。语详本刊下期《传统的琴歌唱法一一乡谈折字》。

 

1959年9月25日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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